我反正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把一部农业纪录片拍得如此引人入胜。

1

城市人大多有田园梦，但大部分人只停留在“梦想”的阶段，极少数人会真的去实践它。

如果不是因为收养的爱狗扰邻被下逐客令，John和Molly夫妇也不会认真考虑这件他们想了很久也没提上日程的事情。

2011年，他们做了商业计划书，找到了投资人，买下了1200亩的农场，决心开始践行向往已久的农场生活。

2019年，八个寒来暑往的耕耘之后，他们的农场Apricot Lane Farm早已实现了盈利，并在接生了无数只猪、羊、鸡之后，迎来了最珍贵的小生命：他们自己的孩子。

作为（前）野生动物摄影师和美食博主的夫妻俩将一路的欢笑和泪水都记录了下来，这才有了赢得全球观众好评如潮的纪录片：《最大的小小农场》。

2

全球在踏踏实实践行有机农业、传统农业、生物动力、自然农法 or whatever you call it的人很多，但直到John这么一位农场主里最会拍摄、摄像师里最懂农业的人出现，这些温暖真实的故事才有机会被呈现出来。

不过，这部片子能走红，并不仅是因为画面美好，而在于它真实地呈现了自然循环和生命的奥妙。

他们原本幻想中的农场，就跟大家在童话书里看到的那般美好。

美好的幻想，骨感的现实

可惜，他们刚接手时的1200亩农场如果是童话，那也是黑色童话：被前任主人们毁掉的土地上，死水塘，死蜜蜂，土壤板结得用铁锹都铲不起来，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在过去几十年大规模的集约化农业中，为了提高生产效率（是否真的有提高，要打个问号），人们在大块土地上种植单一作物，生态平衡被破坏，土壤和虫害问题严重，只能靠大量化肥、农药和杀虫剂解决。而这些产品让生态更加失衡，形成恶性循环，直至土壤失去活力，再也种不出任何东西。

这正是夫妇俩迫切想要改变的现状。

他们一开始就明确了要做“传统农业”（每个人心目中的“传统”都不一样，我们暂且不纠结这个概念），不用化肥、农药和杀虫剂，甚至不用人工除害，完全依靠生态系统的自我调节达到平衡。

（这个美好的承诺让他们后来吃尽了苦头）

在传统农业中闻名世界的实战专家Alan York的指导下，他们将原来单一的牛油果树都砍掉，烧成灰堆肥，归还给土壤，再引入多种多样的动植物来恢复这个系统的多样性。

3

随着物种的增加，土地一天天恢复活力。麻烦也随之而来。

在他们的“不干预政策”下，肆虐的蜗牛不仅吃掉了大量绿叶，还爬到了绵羊头上；鸭子太多，大量的粪便却使池塘富营养化，鱼都死了；水果长得倒是很好，却吸引了大量鸟儿来啄食，导致收成欠佳；地鼠的确帮忙松了地，却又破坏了果树的根系；鸡和羊慢慢增多，又把野狼给招来了……

天平要么左边高了，要么右边高了，总也无法平衡。

终于有一天，在野狼一口气咬死两百多只鸡之后，崩溃的John端起了猎枪。

嘣！

“随着野狼应声倒下，我信念中的一部分，永不妥协的理想主义力量，也就是那些把我们带到这个生命中最美妙的地方的东西，也消失了。”

他食言了，主动干涉了这个系统的运转。他为此懊恼不已，痛苦不堪。

这就是这部纪录片的最大价值：它既展示真实的美好，也展示真实的辛劳、真实的残酷、真实的背叛。信念如果轻轻松松就能维持，那还叫什么信念？它事关挣扎，事关斗争，事关坚持。

John并未从此放弃自己的信念。痛定思痛，他更加耐心细致地去观察，并发现自然原来早已给出了解决方案。不“人工除害”，不代表丝毫不加以干涉。每个物种在生态系统中都有它的作用，每个物种也都有它的敌人去制衡。利用好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奖赏自会到来。

把鸭子放进果园，不仅可以减少池塘的富营养化，它们的粪便还能滋养果园的土地，最令人欣喜的是，它们是天生的蜗牛杀手！

鹰吃小鸟，瓢虫吃蚜虫，牧羊犬会防止狼靠近家畜，甚至一度最令他头痛的野狼，也可以帮忙吃掉地鼠。

断裂的链条被一点点衔接起来，形成了一个闭环。“飞轮已经开始运转，现在它会变得自我持续、自我调节，所以我设想了一个这样的生命轮回，植物、家畜、野生动物合力将飞轮推进，滋养我们的土壤并和谐共存。”

人类在生态系统中到底应该承担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们不能太自大，妄想自己是造物主，可以设计主导一切；也不能太自卑，认为自己对伟大的自然毫无用处。人类应该充当一个良好的协调者，为自然去平衡各个物种间的共生关系。

而看清了这一点，你不必非得成为一个素食者，才能热爱动植物和整个生态系统。

“一方面要和动物和谐相处，一方面，有些动物总归是要被吃掉的；即使知道它们终归要被吃，你还是忍不住对他们产生感情。”这是John至今还没搞明白的复杂情感，但这不妨碍彼此在活着的时候互相关爱。

Alan曾经说过，diversity的最后，是simplicity。

所谓大道至简。

整整八年，他们终于到达了这样的境界。

4

但生活不是电影，没有所谓的Happy Ending。即便好不容易达到了这样一个不甚和谐却勉强维持的平衡状态，大自然也不会对他们显得更仁慈一点。干旱、飓风、暴雨、火灾……该发生的天灾一个没少，但他们都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有时候靠运气，但大部分时候，是靠这个强大的生态系统。

如今他们的农场已经通过了世界有机农业界最为严苛的Demeter U.S生物动力农场认证，每年生产100多种不同的有机蔬菜及水果，还提供参观活动，也欢迎志愿者和实习生前往实践学习。我之前在《社会化农业的兴起》中也提过，农业的价值不仅仅在于提供食物，它还有更大的可能。

“每当我抬头仰望银河的时候，我会为它的复杂而深深着迷。这很容易让人忘记，地球也是银河的一部分。这让我很难理解，我正随我眼前的一切不停旋转。”

这个小小的农场，却蕴含了大自然和生命的奥秘，不愧为“最大的小小农场”。